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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彩体育注册张子傲 《讽托邦发布日期:2024-09-14 浏览次数:

  杏彩体育注册我最终行走在漫无目的的大街上,是它让我来到这里,却并没有告诉我缘由,于是我走着走着就厌倦了,认为自己不过是因为有双腿才在走着而已,然而大脑可以飘飞。他常告诉动物们说,人类不是这样活的,然后路旁的灯就被浇灭了。我看见霓虹灯一列一列地倒下,就倒在下水沟渠的泥色里,是我眼前的。不仅如此,还有回避的褪影,那远方不过对你所欲者流涎——色彩蜷缩,听觉无奈。这并非是我现在的状态。除了揪心地柔和着的琴音,还有疯狂的青苔为之发声,可说的所有都将无力了,观念还在取闹着。

  可最令我恐惧的是,他会模仿我的画像而活出本不属于他的生活,这种模仿更令人抓狂。就连流行病也很多样,我们甚至鼓励这样的多样,所以等病至膏肓,都被以为然的真相蒙蔽着,以是旁人会说,真相也许不存在。旁人构建了一个将“反真相”编织得如此庞杂、又具有所谓逻辑的观统,它没有观照者,也许是都倒在美丽的虚无中了,我们也都活在无观照者的旁人视角里了。有太多已经死亡却都认为还活着的视角存有。于是,他陷入了视角的善恶观照中,几乎被吞绝。一个原本没有善恶观照的视阈和灵魂是那样美好,可它既然已经来到,就没法继续无知下去。这样一来,总有些垂吊濒死的尸体没法落地,就像没死透的悬停着的问号,以至人行走的过程都将被视为无趣。所以蜷缩,所以无奈。

  至终他爬上天台,双目直直地挂在地面上,尽管头皮发麻,却也懒得伸手挠骚,因为这麻感可能是假的。就在氧气中,他正实切地活动着一种无地自容的空洞,这种空洞甚至比那些发声的记忆更有吸引力,于是他渐渐地爱上了这种迷杂,像是向上攀岩的迷杂。原来,自己还在浑浑地呼吸着,他以为自己睡去了。

  正当自己吹嘘这招摇着的观念时,他发现蠢蠢欲送的人不只他一个。一个身影在不远处一家玻璃外包的阳台上探望,不太清楚,年龄应该一般大,穿着黄绿格子衬衫,是对面楼的,但确信的是,他们对视了。好吵,其他目光好吵。蹭入边缘的却有些难耐,毕竟没什么多余的颜色。那个男孩退回去了,白谢还站着,用指点了点楼层,其实他打心底地不敢相信,但没表现出来,想想只不过是个与自己相似的人罢了。

  可另一面想,一个愿把曾经那堆泥道堵塞般的欲望统统都舍弃的人,这样的出现,或许能称作是两座双子山之间的相撞,也可以说是,他与山的藕丝般的情感,这有时候比什么都重要。白谢再一次放弃了,说不清有何物牵绊着他。语言,本就是不清晰的……一个自道为怎样的人才能将时间追求地不那么稀里糊涂,一个连自己活着或死了都糊里糊涂地决定的人,又想留什么在这鸟槽般的寄居处。

  每每听见旁人叫我名字时,我都不确信自己何如鬼使神差的、又注定此般悠长的存在,后来想起,发觉这也许会成为许多人的故事。我知道你看不懂,因为这样的症状鲜少,甚至都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好像从生下来起就有了似的,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一个玩文字游戏的文学生,在发情时代,冷峻又委婉,你说他借字而活吗?一定不是,但就这么一走,便是有去无回——对他而言,这种玩转很要命。

  前些天他刚从外公的葬礼中走出来,就匆匆忙忙地要回校上课,但他并不喜欢上课,只觉得现在就该这么来往奔忙,不断奔忙。一趟车费不贵,因为离家不远。他挺喜欢在火车上写诗的,但不给别人看,就这么给自己留着。回校后没有什么朋友问候,他也不怎么问候别人,有时候喜欢在学校湖畔边听音乐系的学生拉琴,晒日光浴一般的就这么听着,也不说自己喜欢音乐,说来也不清楚他究竟喜欢什么,可能只是习惯——生活本就是习惯来的。

  后知他说,“我想,茶杯被做出来的时候并没想着盛茶水,如果茶杯是瓷的,那应该用上等的瓷把杯口填实,虽然的确没人会问问茶杯到底想要什么,你看似茶杯完成了属于它的使命,可最终它带着无休的不满足而遗弃荒场,如果茶杯,我是说这件样品,根本不是用作盛茶水的呢?茶杯也该问问自己,你也该问问茶杯。毕竟你没了茶杯只能对着壶嘴喝水。”

  他宿舍的桌角处摆着一张相框,照片中有两个人,但都被沿着人形剪下来了,所以也没有人。曾经在他初高中时有个玩伴,后来那个朋友也许是因为父母意外离世了,连同着就也消失了,甚至删除了仅有的联系方式,那天的阳光是黑色的。你们说,若是他去到了别的城市,似乎就不能叫后会无期吧。这些都是他写在日记本上的,他说他无所谓,因为日记本像是草做的。

  粪,像在对一个要自杀的人勒索后,性命就被冲进了下水道。你我之间的关系被告知得不能再清晰,你被质问怎能做出这种事,这没能对得起我们的感情和付出。这种劣质的爱被包装成马桶都太过头了。他又说,其实问号,也就像粪一样。他说了好多,我们都没怎么记,但愿在他离开前尽量能记些什么,毕竟他用他说不多的嘴,不断在说着,又好像没说一样。

  昨晚,他再一次爬上了宿舍楼的天台。南方的冬天又湿又冷,还有无数的风在传谣,传去到远处的琴声那边……开音乐会迟迟不归宿应该是音乐生的常态。就这一刻,他没那么想听了,于是转头望向学校背后的山丘,忽然觉得挺静的,他呼了口气。人都是这样,美丽的东西看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我发觉,只有真正灵魂间的碰触,才能够永恒地去爱——若是真心喜欢依山傍水,或许,你拥有和山相似的灵魂。

  照常说,成年人大概不会因为家庭的畸变而产生太大创伤的,只是每每想到各种人的远去,总会让他觉得无趣,无趣的不是那个来了又走,而是归宿。的确就是如此,明明没什么好感慨的却总想说出来,于是山成了旁听者。萨特说了什么,大概在谈自由,他说“自由的极致就是,可以离开任何不喜欢的人和事”。当然他也知道这种极致的自由并不存在,所以只好接受;更何况我们连自己喜欢的人和事都会背弃,因为他们随时都会成为我们精神的桎梏。

  一个不过是平凡的出生,一个将要到来的好似不太平凡的结束,这是白谢的概述。到头来,自己消失了,于是想方设法地跳进另一个自己里。那是离地面五层楼高的距离,那里有着另一个自己的辉煌。

  如今我们正活在享受克隆的克隆时代——因为知识是克隆的。出生是克隆的,认知是克隆的,信息是克隆的,思想是克隆的,产品是克隆的,技术是克隆的,作品是克隆的,娱乐是克隆的,快乐是克隆的,孤独是克隆的,焦虑是克隆的,未知是克隆的,命运是克隆的,文化是克隆的,信仰是克隆的,语言是克隆的,偏见是克隆的,祝福是克隆的,路是克隆的,追求的是克隆的,意义是克隆的,无意义也是克隆的……就连人也是克隆的,死亡也自然是克隆的。所以整个时代,都是克隆的。

  人群滚过。在他的视线里,只有一些人的后脑勺,于是病变的头皮开始发痒,那似机械样的眼球正在尽所能地舒展着最大的自由度,颊边没有汗。上坡的那段路好些漫长,甚数清两旁有多少棵树,是什么树,树与树之间相隔几个步子。

  白谢没做出什么反应,他可能也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才能配得上这个问号。但同学也没做错什么。他每天都是这样走的,明明会走路,却好像从来没有人教他一样。举个例子,一个老练的狙击手其实更在意的是,生活中而非作训时的他潇不潇洒,因此这一段路于他像是长征。

  曾经的,怎么面对人群?自然地成为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最终在茫茫人海中人挤人,迷了路?还是招摇地穿过闹市般卷过的一团乱麻,好像自己是舞台中心?可惜,在人们见不到的巷子里,招摇底下是那般穷酸,甚不认识自己。其实那些,我该如何称呼他们,是叫学生,还是“已过去的众人”——不也总是本能地藏撺自身的怯懦,用所谓无知自诩他们看似强壮的畸形的骨肉。

  他推开了宿舍的门,黑暗就渗透出来。他们拉起了窗帘,并洒下一股尸臭,这些都是用以迎接这位客人的,或甚乞丐。反倒,正是些味道相伴着能让他写出一些文字,文字能在这趟浑水中及时地诞生,挺好,挺好。他思索着说远不远的迷杂,为之迷狂——病人发现不了本质,此非神,他们只是用着最高阶的笔法,间接地将那些所谓的正常人脱离他们以为常的地方。病人与酒神交织,最后醉倒在支离破碎的真相里,等他们从酒火中爬出来时,只剩下赤裸的躯体与下一位病人交接,这般习惯于享受作贱,似是起源于自那海陆边缘诞生的不知觉中,他们终将会展出自己歇斯底里的心脏。这就是他们,我敬佩他们,也崇拜他们。我丝毫不想杀死他们,也觉得自己似乎与他们有着某些情感。

  再往前推些,也许该讲到那个目睹理想与现实断裂的鱼眼球。记忆正一半溺水一半燃烧,那是三岁上下。他记不住数字,但记住了珊瑚礁与火山灰,也记住了些大大小小的文字,不知怎的,这些他总能记住很多,可能这也属于“记仇”的一种。他为了断定自己已经征服了故事和影像,也为了证明自己不再活在自己的光影里,他就吞岩度日,石头割破了胃一道又一道,像把刀片从喉咙里呕出来那样。这些都是那个孩子永远也想象不到的。

  原来做白日梦的习惯是天生的。他就将幻想写下来:颠倒过恒常的可道,它们凸显在同样的群麻里,一幕幕具体地上演着自己的渴望与需求。这些背景都曾在他的妄想里,灯红酒绿,畅快无尽。同时,这也成就了现在的他。

  我还能看见儿时的他与玩伴们在几栋楼间穿行,什么都玩,通常是玩些需要靠想象力的。他觉得那时还早,就在他体内,有一种像鱼鳍般的诱力在催使着,一种原始般的趣味就显露了,那不会只是无聊,因为当鱼尾露出来的那一刻,并没有感到实切的欲望满足。而稚嫩的鱼身还很羞怯,不敢做出什么举动,生怕被别人看见,但本身他们之间是隐晦着奔放的,猿猴般的毛发在唏嘘间碰撞、摩擦着,野性,随气息舒张着,所以又想靠得更近。他不知道别人是怎样想的,总之,渐渐地那些自发的羞怯被血肉粘连住了,于是他们愉悦地轮换着,有规律地进行着,像是交出自己独有的、却互相差不多的信物,所以没有攀比。这到了以后可就说不准了。意志的粘液,驱使得那股冲动在一指一指间胡乱弹动着,它们有悖于手纹那些谨慎的盘旋,却被允许,湿热的余温活像蹼掌间的勾芡,好如一同在亢奋的迷丛中追杀猎物般的意志,虽说这可能只是碰撞,倒也无妨,这就叫趣味。

  从此之后,他经常爱坠入那条似乎不存在的意志。当四下无人,里边的河水就会涨成雨水,他打起伞走在山行路上,用伞头的刺杀死了雨水里的鱼。雾气里像是没了纷争,很安静。

  他没法不这样屠鱼。可这多少有些影响看人的视角,挨得那么近,在雨里他本换下雨衣就能换个身份的,可现在却避而远之,或是也逐渐习惯了这种格格不入。但总不会这么快就以为常的,毕竟笑声难缠。也许,因他这般不愿向虚相屈膝,甚不爱撇开痛苦——木鱼便抄在了猴子洞里——往往就凑不上他们的饭局,这饭局但凡只要想退场一次,他们便会先开始窃窃交谈。在你无时无处不被偷着窥视的同时,在被摸清了一天的行为轨迹的同时,他们就会没半点谦让地,再次小声嘲弄着,回去后又一次将你当场嘲刑一番。那段时间便不会有下文了。记得冬令时的早起,他到教学楼时天还是黑的,虽然是挂着个空颓的身体做着手上的事,但当他按下墙上电灯开关的那一刻,属实是很兴奋。陆陆续续地,天亮了,能看清一张张脸了,能看见他们侧着那张张长满优越的面孔,不知居心何为地走来,而更作呕的是他们一颗颗鄙夷的眼神,谁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他们拌几个以为排外了的文字后走在大马路上,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们亲手把主人公推了下去。

  可那帮人自己并不清楚,他们只是会对白谢的行为感到古怪,而对自身的行为毫不自知而已。什么人会把刀伸向别人,又觉得目击者污蔑了他呢?像是狂妄的麻木一般。火烧的铁块会焯走皮肉,皮肉就粘着铁块拉丝儿,辣红辣红地说不出话,红得很美,美得想戏弄鲜血,又在伤口上作画。他们想把带有高温的钢杵绑在身腰上,趁人群拥挤的时候就捅向别人,别人若是不说话,他们就一直这么做。狂妄的麻木,是死亡刻薄的反噬将起不到一点痛的回馈,良心被烫洗下的血肉糊就吧哒一声掉在地上。

  辣红的丝线有组织地扩张着,扩张到我的骨肉和基因里,在原本就烂黑的基因上弹动。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周围许多都向着别处去。他们朝饭堂跑来了。先是地在跳动,愈近愈烈,接着就传来狂欢般的兴奋嚎呼。我看到排山倒海般的野兽朝我滚涌,那些抽着涎丝的口口血盆在脸上张牙舞爪着,令我视野模糊,我根本不想理睬,但却是分秒间从眼前奔晃过去,我被卷入其中。它们说着自己的语言,我不想听杏彩体育注册。他就又折返回去了。

  周末过后,白谢本去申请换了宿舍,但没有成功。他后来想想,其实也没那么糟糕,说来也习惯了。又过了几天,宿舍就转来了个新室友,他原本没在意。大概他也不清楚那种不同寻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叫程宇。说他不一般,可看他平时里也会跟别几个同寝室的唠唠嗑,不像是慢热的人,后面发现,其实他的眉眼从来就没笑过,我很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真切的想要。

  白谢将这学期连同下个学期的书都整理了,摞在一旁,有逻辑地摆放齐,并将台面都擦净,把一些不大用的小玩意都给扔了。他的书桌就这样简陋,没有什么照片,也没有零食。他准备回到他的大伯家去,离开这个困住他生命去向的地方。这也省得有人说他的书桌会一直这样简陋,好像等地震来的时候杏彩体育注册,他就只能躲在桌子底下,说几句大家听不懂的遗言……天,又下起了煽动无趣的雨。

  天,又下起了煽动无趣的雨。等他到家以后雨也一直没停过,阴冷但不骄不躁,弥漫在屋里,随后附着在橱柜与菜刀的刀面上。他再一次望见了对面楼那个站在阳台上往下看的人。

  他跟白谢在一个学校,由于家就在市区内,加上要照顾他老年痴呆的父亲,就申请了走读。他父亲是记不清什么了,听同学说,他爸可骇人了,认不出自己儿子来就开始伸手打。至于他,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一直以来都很安静,也一直以来是一个人走。

  他叫彭千。彭千的父亲原本是个大学老师,后来因为记忆慢慢退化,实在没法再继续任职。刚治疗那些年,还有好些学生来看他的,一开始还记得几些印象深刻的,后面就逐渐记不得了,他也自此与学生们渐行渐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他们的踪迹。当时医生挺担心居家治疗的问题,一来是怕儿子照顾得不周,毕竟还是个学生,二来是病历上附着的除了这次的阿尔兹海默症,还有一些既往病史,不想让儿子知道。他们大概请不来能帮忙白日里照顾的邻居,那些邻居们也对他们家的事不大知道,平常没什么交集,各过各的。他们更是请不来钟点工,于是就找了个远房亲戚,给了些小钱。据说这个亲戚的孩子曾经是彭教授的学生。

  近来他家里挺闹的。他爸整天到晚几乎都躺在床上,双腿蜷着,只有上厕所时才会下来,否则吃完了饭不知觉就闯进他儿子的房间里躺下了。可虽说如此,也拦不住他时不时抽心抽骨的叫喊,喊着那一个个毫不存在的名字,夹着嘶哑的嗓音,一声声地,吼着吼着就流下了眼泪,待嗓子干了,泪也干在那一道道的皱纹里。彭千只是在房门外看着,呆滞的眼神里像是哭了,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脸颊上落着雨,他很想一个一个地应声,但他噎住了。

  空气的想象如同野马一般地被拍摄着,但没拍到,像是拍到的时候它便跑走了不带任何马蹄印的。白谢和他还是在学校里碰见了,这一次,他们的对视不会嫌别的目光太吵,反而很平静地相互认识了彼此。声音与声音之间就隔绝起来,其他的过显嘈杂了。那种相识很私密。

  他们都来自那一个个庸俗颓然的记忆,那段时光很抽象,就连水流干了都没出溺,火也没法燃,便过渡到了四野无边。那个被形容作宽松校服的年代相去甚远,他们急着系紧那容易溜走时间的裤脚,急着剪去校服内那层吸收汗渍的白网,急着抛开旧时的学生头留起了长发,急着冲向那需要提前占位的食堂。当时的笑容还有不羁,几个女生手挽着手在谈天说地,她们像个大人般的梳妆打扮,看上去得体又成熟。眼影与唇彩交相争宠,刘海也藏有被撩走的娇羞。那是最早有隐隐作痛的时候,黯淡沉谧的蓝色透着胆小的自在,在白条纹间流淌但流不走——那是学生时代的“短打”,也是内流河与内流湖。

  天还未亮的晨读最为特色,梦境与文字争先恐后,它们趁着雀早的黑天,拖走了一帮帮仍始料未及的杂种。对于那些对以后的人生相对明晰的学霸们来说,他们其实没有观照者,但“学渣主义”的景观存在当然也具备一些合理性,这一点我不否认。在这块地方,教师也被一同带进了老套的公式里,于是面庞就大变样,反反复复的,像是形成了一些既定的模式。我不想将其比作齿轮,至少轮齿和齿槽在滚动的过程中还带些美感,是视觉与听觉上的美感,可这公式的推导过程却是一些避讳不可谈的东西了。这让人很不舒服。大家都成了被观赏的武生,只留有金鱼还游走在亮闪闪的戏台上,像短褐从水中拖上来那样沉重,不再宽松了,反倒是紧贴着的窒息。这套生活明明可以是浪漫的,就像我说操场,这个运动员奔驰的场地,其实奔驰的也可以不仅仅是运动员。那种感觉真奇妙。

  有的扔下了笔杆撺进了学校外墙的小道,我也许不懂那一片他们独享的,所谓与之平行的小天地,也指不清他们每个人之间的关系,那种悠长的氛围也只配活在有蓝有白的校服里了,其实所有人都一样。

  两个三年十二季,躺进疲惫的浑浊里憋着反劲儿,这比别的时候记住同学与老师的话更加印象深刻。等乌云盖上教室左半边的天空,相继盖上右半边的杏彩体育注册,接着瓦黑瓦黑的暴风让我以为空中停满了乌鸦,雨水正焦灼着逃离,我们停下了笔,不知是兴奋了还是呆滞了。另半边的天就定格在墨色上,不是狂放派的晕染,也不像婉约派的延绵,这让我感到无比纠结。我们似乎在压抑与内隐的语境下慢慢丢失了自怜的习能,这看着漫长,其实已经走远了。没想到,校园里的晚霞永远成了最极致的回忆,它能唤起我们一直以来对浪漫的执着,于是开始向浪漫与过往讴歌。那种温柔太讨喜了。

  据说那个叫宇的,姓什么记不大清了,他是学校理科圈里鼎鼎有名的人物,对他爱慕的人不少,但他并不对此作声。他每天的作息很规律,但并不会在固定的时段出现在健身房或图书馆,这样看来在他规律的作息下,生活也是自由可变的,当然他也不会让其他人随意左右。他与什么人都能聊,但都不会聊多。简单的T恤衫、背着双肩包或是斜挎包,这些刻进了他的形象里,这形象又站在了炙不可及的距离外。他在搅捽的难言中选择了沉默,可他明明有话要说。

  前一阵子他突然向白谢开始借钱,没说缘由,数目也不小,但一定会有借有还,白谢便借了。这两天,他和白谢愈走越近。还钱的事说要缓一缓,就请了白谢几顿饭。他们有说有笑的,可无论如何他都绝不提起家里的事。

  不知不觉地,他们成为了朋友。学校里有一条大学道,沿着大学道往上走,绕过教师职工的就寝楼,背后这条路就是他们常来的地方。这里左面是安静的楼舍,右面是山丘,学校内的绿化也不错,不论站在哪个角度看都像是有意布置的,到了晚间总会有一些人路过这里,有一个人的,也有两两三三的,步子迈得都轻。楼舍上的灯亮着得不多,都是靠大树旁伫立的黄白光的马路灯,在这路灯下总会让人想起曾经一些乡间的童谣和神话,说来也久远了,还没好好弄清那些神仙,就都被课本给一一淡化。大家都不说方言,只能默默自喃道,那迎不起龙灯的传言最终衬着蝉鸣声被陆续地接走,离开了这里。

  离门禁时间还有好一会儿,他们俩轻轻地拨弄步子,不紧不慢地,两个身影叠化在树影丛中。虽然聊的都是些琐碎的杂事,但很轻松,也不必担心开过了玩笑。沿着这条路往下能一直通到学生的宿舍楼,那边的地砖就不一样了,梯下嵌着散发粉黄色光的地灯。这里有不少的情侣,若隐若现。不知为何,总觉得在这种暗暗的环境下适合畅想,它既不是死寂寂的黑,也不是光明正大的亮堂。路边枝草藤蔓的茎就缠绕在一起,整一个卧倒在草堆,或是趴在石砖边。

  自此他们上课前总是相互提醒,尽管不在同一栋楼。宇在教室里格外显眼,常坐在前两排,他脑子转得快,老师一般不怎么点他。这样把他的一些特征都抽象出来,久而久之便不再是他自己,不过也可能是。白谢缩在后门,在罅隙中透过的视线依然精准,但脑袋一晃就模糊了,他了几张。等下课了,囊中像是满足也填实了许多。然后教室一窝蜂地吐出人群。宇对此并不在意,他拍了拍白谢的肩。

  中途他们还出去看过一次海,海风吹得像叹息。远处没有琴声,却也会传来好些共振与和谐的音律,如同海水的蓝飘到了天上。他们与那些海鸥没法共鸣,海鸥看厌了海水,而我们看厌了陆地,沙滩不是陆地,两个身影就悠悠地睡在这黄色的海水上。他们拍了一张合照,洗了出来。

  就这样到了期末,突然得知到宇要转学的消息。不知怎的白谢心里空了,在回避优越面孔的恐惧底下他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宇像是没打算说出原因,把借的钱还回了之后就悄悄地走了,这莫大的突然与安静像是一场仪式。同学们愣住了,时针转了好些圈也没缓过神来。他没能说出。

  白谢后来试图联系过他,有过回应,只不过不像是面对面交谈罢了,不过多久他们就会慢慢地丢失语言。有时他还是会出去听听歌,回到那个不大世俗的原点,但其实世俗中有所追求的,他尽逃不走。

  那些游走的念想像是一些盲目的“生命冲动”,没有目的,也没有止境,就本能地在血流间滚动,他不断在找些什么,来到一家商场,绕遍了每一层楼每一家店,仍然无获,最后连自己都不清楚在找些什么,跑不动了,他就开始恨自己。说来神奇,若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那么克服本能就算不上问题。可有些难题偏偏无解,没有答案,我可怜他活在可控中却一直失控着。这些周期性的事不能避免,醉醺醺地,像罪恶。

  彭千他爸的病越加严重了。这老头昼夜作息完全倒着,大白天睡得死沉,到晚上就开始叫叫嚷嚷,吵着要吃饭,跑到厨房里把所有碗具都撂在地上。他找不着厕所,就把锅瓢盆口当作蹲便池。等彭千冲出房门,他爸该干的已经都干了。彭千傻在原地,句话不说。半夜的墙像是一层层压倒下来,心神不定,他一怒之下把一旁的桌子全部掀翻,剩菜和盘碗碎裂无章,把老头吓得一哆嗦,转头抛以无辜且惊奇的神情,眼圈折满皱纹的双目正愣愣地睁着。

  他们称呼那位被请来的亲戚叫奎姨。她为了喊老头起来吃饭,还被挨了一巴掌,现在脸还有些肿。彭千一直想忍,最后还是无奈把奎姨送回了家,可这样他自然就没法回校了。周三,他请了一天的假,假条下放着菜刀,刀上还带点猪肉腥味。

  他们说,现在条件好了,麻烦反而多了。十多年前的大学,有着质朴的暧昧。那时候流行着刚起学步的时尚,大家都还挺容易知足,懂知足便乐了。他们抱着看不尽头的学涯的期盼,在那个常常过路的街口,就连车鸣声都很简朴,似牵着中学生一般的松弛,显得像未来的成熟。当时,女孩们还不太在意相貌,男孩们也不怎在意发型。路是老的,楼也是老的,爬山虎整片整片地爬满在心窝。男女生含蓄地像老照片里的种子,他们出现在阅览室、杨柳湖边,或是夜未深的黑天里那蜡黄的路灯下,他们会悄悄地、慢慢地踱着步,甚至连喜欢也不会大胆说出来,可能只是学会用私藏的目光去窥视,不忍心戳破。

  那都是些无法回想的。而如今,公园被改造了,路也翻新了,我们卸下含蓄,流行起直来直往的飘逸,与软绵绵的自缚。老路新路也都一并毁弃了,凿尽了。

  彭千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他犹豫了一会儿,将菜板上的刀拿水冲了冲,用布抹干,放回到刀架上。他没有办法,最终还是决定回校。

  美化后的日光招来了蝇虫,它们没头没尾地飞绕在同类旁,也没有固定的轨迹,只是蛮横地在一团空气中横来直撞,撞匝匝般猝死在一些黑刺头里,那是我见过最无理的小东西。就不如将建筑切面也抛了光,趴上去。它们一同引来了潮林里的水蛭,从下水道里拖着身体上来,快要变异,变成些什么不知道,但还是依然没头没脑地探进人脑,滑溜溜地,稀释出根旁的水祛与杀意。

  那老头子白日里睡觉,他就夜里回家照顾,便不用睡了。与白谢一样,他破碎在多重的期望里,包括自己的期望,开始时他确实很在意这些期望,到后来也依然在意,这是骨子里带有的。

  一日平常的傍晚,彭千回到了家,老头子还是很安静地睡着,总之没听见嚷嚷声。他一如既往地准备晚餐,拿着菜刀手起便落,藕在刃下断成了两截。半晌,高压锅的气阀高速地转动,正催促着屋里一点点地暗下来,锅里是排骨炖藕,他开了灯——

  彭千没有愣住,他把老头子扶正。这僵硬的手,干在墙上的血渍,应该是已经死了好一会了。摆在一旁的饭菜也就不必吃了。

  总有些迷信说,自杀的人,没法顺利地投胎到下一世。他们会被地府阎王再遣上人间,然后用肚腹行走,只能吃土,又在祭宴下假扮成人再走一遭,因为他们不懂得爱。这像是咒诅——瞎子的咒诅,只不过较为无知了些,也更暴力了些。这时候艺术的天赋就显得更弥足珍贵,偏偏有些人干不成。

  这既然可以被称之为艺术,自然需要从悲愤中汲取灵感,死亡不过是艺术带来的结果罢了。或许每一位从绝望中唤起的都有可能成为艺术家,即便他们的艺术理念不同,却又都是不可复制。自杀又何尝不是?不过是在决定不了自己出生的无奈下,有一次决定自己死亡的权利罢了。这又是如此一场轰轰烈烈而浪漫的落下。

  或许你不清楚时令对于叶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当树叶成为落叶的时候,就是一场属于自己族落的。开始时我以为那是逃亡,可你并不清楚他可能并非被迫。你代表不了它们的意识。

  白谢现在寝室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相片,相片上有两个人,但都被沿着人形剪了下来,所以也没有人。他下学期不打算住校了,想出去住,租个公寓,现在需要个合租的。

  最近他总是躲在宿舍,裹进被子里不想动弹,像是死了——迷糊地。宿舍里窗户很小,窗户外一年四季的景他都能背下来。这样躺着好生惬意,像只黑犬般的,他蜷缩在躲闪与亲手垒起的粘土做的巢穴里,镂出一块一块肿瘤并长的腐木。在那些设计过的细纹间,上面挂满着温馨通明的灯火,凡是有起伏与翻叠布壁的它们都能住进去,然后做起非凡的买卖。它们不一定超然,就连并列间置的鬼怪也都海涵在内。

  传说里名叫太虚的,就好像半空中的牛奶一般呈现,这比飘渺余存的精神更直观。但因为牛奶的滑然而吹散了轩亭庙宇中的教化,就都把书烧了吧,焚得一字不留……众民习惯了委婉和老少皆宜的表达,看上去确实大度,可要是一偏离所谓传统,他们就将应激地封你为叛子了,这看似离愁别怨海涵得无数,实则已背离祖先那葬在土地里的宽厚与深沉;肿瘤并长的腐木不同,因为他们的地方就那么大,连腐朽的面积都必须被精妙计算过,最终被允准地开出带血的秘隐的花。那些就奇形八状的,被唤出青面獠牙的抚媚,眼神里好像在凶残地求偶似的,舌头也伸得像亲吻一般。他们是真以为几柳云隔开就算留白了。那声势浩大的喜剧也不过如此,就把泥当清水下肚了,这种破灭与秩序的慰问敬鬼般若神,就低靡而发疯一般地闯进民间,这些发疯样,只是为填饱肚子才那样兴奋的,有些过度,但确是好看。而正在低靡的,才是临死前浓颜重彩的嘲弄者,它们像是快死了,但它们是装的。它们热恋这骨感。显得古怪,他们如孪生双胞胎那样,捆绑在一起,怪不得遥远的宾客看着新奇,只是其中一个胎种吸收了更多的营养而另一个却小得可怜罢了,大的那个别把孪生胎吞了便好。我注意到,这朽木缝里秘隐的花怎么都开不烂。花虽学会了藏身,但未认识到无量。全身敏感的花奴套上了自在兴现与体验的着物,假借着彻底了所以变得不彻底了的自然,这让她们在安顿房客的过程里就显得过于拘谨和生硬,只是在半生不熟地划分着,说是叫看重一期一会。我们没什么态度。其实我们安顿房客的分法也该审视于春秋代序,只不过有些时候放得更开,愿意等着点点节奏诞生,可以有些新客访来,这不知不觉就游进了拓扑以外的四时六合中,现象也就不那么重要了,非要有,也是战争过后余存未消的情怀令死亡背负上了神魔的名义,这些亦不过是“拙趣”。

  彭千旷课好多天了。他消失了。许多人没他的消息,自从他老爸死后,他也像死了。

  他们都需要在广角的尊重与特写的共振间做出选择,可往往并没有。白谢决定了。他需要在校外租房子住,于是选中了一家公寓,收拾好行李就打车过去了。路灯抽离,他将耳机里的音乐调至最大,好麻痹自己。彭千估计也离开了那栋狭细腐烂的破楼,不想再那样湿冷。

  他渴望宁静,是死亡散行时的宁静。当赤裸的双脚踩进,好像整片宁静都是自己的,再也不用顾忌外界所发生的,却有喝得酩酊大醉的阳光洒在他的脸颊上,也有看不见的鸟儿畅想于赪霞品月间,书写着属于它自己的逍遥。黑色的棚顶,无声无息。

  这像是一个故事:蛇洞门口,一个男孩安然自得地睡着了。村民问,怎么不怕蛇缠身?

  作者简介:张子傲,2004年生于浙江金华,北京师范大学-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文化创意学院电影电视学专业本科生在读,现阶段专注于后结构主义、后现代主义的哲学学术研究。从小热爱文学,中学时曾参加全国第二十三届“语文报杯”中学生主题征文行动,以作品《落笔,停笔》获得金奖;浙江省第二十九届“叶圣陶杯”华人青少年作文大赛决赛,以作品《天穷处,则拾天》获得一等奖。